鼓王传奇

“以后你会知道的。”
    弟弟一听，心就悬在了半空。
    巫婆又说，“你哥说了，如果母子三人都平安，就让你把石哨当作信物捎给他。”
    鼓王弟弟这才明白哥哥临走前留下石哨的用意，立即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石哨，交给了巫婆。
    巫婆走后，一切归于平静，可鼓王弟弟的心却没法安宁。以后很长一段时间，再也没有鼓王哥哥的任何信息。弟弟在煎熬与折磨中度日如年，几次差人打听，也没有任何音讯。城头山那边完全封锁了所有与鼓王哥哥相关的消息，压根儿就像没有这样一个人，哥哥就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。
    这种折磨让鼓王弟弟彻底变了个人，他没有了从前的欢快与开朗，一天到晚沉默寡言。晚上老睡不着，闭上眼，哥哥坚毅的身影就从远处向他走来……
    终于有一天，他对小仙子说：“小仙子，对不起，我要去一趟城头山，我这一去不知是死是活……不管怎样，你一定要把俩孩子抚养大……”
    小仙子非常理解他的心情，说：“哥救了我们娘儿仨的命，你若不去看他，我心里也难受……”说到这，两个不由相拥而泣。
    黑山部落的防卫体系远不如城头山，这天晚上，正是月圆之夜，鼓王弟弟避开哨卡，几乎没费什么周折，就来到了野外。
    翌日凌晨五更，也就是现在的四点钟左右，万籁俱寂，城头山的南门突然响起一阵奇异的鼓声，说它奇异，是因为这鼓声就像一声声的呼唤，似游子呼唤故乡，如孩子呼唤母亲，弥散出一种浓浓的情，深深的爱，听了让人心酸。
    事有凑巧，这一天，正是城头山祭太阳神的日子。
    那会儿，所有人都已聚集在东门，齐跪在祭坛周围，等候着太阳的升起。火把将整个祭坛照得通亮，祭坛中央，是两个主持祭典的祭司。祭司身后的木柱上，反绑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，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石哨，不用说，此人正是鼓王哥哥。两个刽子手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。
    杀一个活人，献给太阳，这叫人祭。因为太阳是万物之灵，是人们最崇拜的神，以活人相祭，是城头山献给太阳最好的礼物。
    军师老鹰也在现场，当他听到城外的鼓声时，不由会心地笑了。他悄声告诉祭司，暂停祭典，等候鼓王弟弟的到来。很快，鼓王弟弟被请到了东门祭坛处，军师老鹰见了他，说道：“我知道你迟早会来的！”
    鼓王弟弟没有理他，径直扑向哥哥，结果让两个刽子手拦住了，他一边挣扎一边不停地喊   “哥哥，哥哥，你怎么了？”
    哥哥早就听到了南门的鼓声，所以并不惊奇，只是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弟弟，随之就是汹涌的泪水。他朝弟弟摇摇头，然后张开了嘴，伸出了残存的半截舌头。
    弟弟似乎明白了什么，他像一只激怒的狮子，猛地挣脱两个刽子手，扑到哥哥身边，试图解开反绑哥哥的绳索，突然间，他愣住了，眼睛瞪得老大，因为哥哥的双手已经惨不忍睹，有几根手指被截断了三分之一，那是握鼓棒的手指啊！
    哥哥没法打鼓了，他的舌头残了，没法学兽叫了，也不能吹牛角和石哨了……一代鼓王成了废人！
    哥哥啊哥哥，你为什么要这样？弟弟跪在哥哥身边，开始嚎淘大哭。
    这时，两个刽子手要冲上去拉他，被一旁的军师老鹰拦住了。老鹰走近兄弟俩，对弟弟说道：“你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？我来告诉你……”
    原来，那天鼓王哥哥来请巫婆，与军师老鹰达成了一个协议：准许巫婆去救小仙子娘儿仨，如果母子平安，鼓王哥哥从此就是城头山的人，愿为城头山效劳，传授鼓技，做城头山的鼓王，与黑山部落决一死战。
    军师老鹰相信了他的话，速派巫婆去了黑山，回来时果真带回了石哨。
    哥哥见了石硝，笑了。
    可军师老鹰万万没有想到，当天深夜，鼓王哥哥趁人不备，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废人……
    他废掉自己，换来了黑山部落的安宁，换得了弟媳一家的太平。
    军师老鹰只好放弃了攻打黑山部落的计划，同时封锁了鼓王哥哥的所有消息，他确信，总有一天，鼓王弟弟会找上门来。
    但他没有想到，他会来得这么早，来得这么巧，正赶上鼓王哥哥命祭太阳的日子。如果再迟一个时辰，当太阳冉冉升起时，他就见不到哥哥了。
    最后，军师老鹰对鼓王兄弟说道：“时间不多了，有什么话，你俩就尽管说吧。”
    弟弟无语哽咽，他说什么呢？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，看那样子，似乎已经暗自下了什么决心。
    这时，鼓王哥哥看到了弟弟身后背着的那面兽皮鼓，眼睛不由一亮，口中不停地嗫嚅着什么，尽管含混不清，弟弟还是听懂了：哥哥想听鼓！
    弟弟点点头，取下鼓，支于哥哥跟前，双膝跪地，然后从腰间抽出两根鼓签，高举头顶，缓缓落下，“咚！咚！咚！”三声重鼓，犹如天边的三声惊雷，响彻城头山的夜空。
    鼓声响过，全场寂然。那会儿，风静，月明。弟弟举头望苍天，不由泪水横飞。
    鼓打三通响，
    弟来送哥郎，
    哥哥哥哥你慢慢走，
    弟弟紧跟你后头，
    生是兄，死是伴，
    弟不会让哥孤单单。
    ……
    伴着悲痛的鼓点，弟弟边哭边歌。一曲下来，已是月落西山。场中所有人都黯然泪落。鼓王哥哥更是泪水滂沱。他拼命摇头，示意弟弟不要犯傻，趁此机会赶快逃离城头山。但弟弟不听，继续唱道：
    想往事，好心伤，
    哥俩出世父母亡，
    哥当爹来哥当娘，
    从小把弟养，
    ……
    不知不觉间，一阵秋风轻轻掠过，树叶开始飘零，沉浸在悲痛中的人们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。按理说，月落西山后，东边应该露出晨曦，然而，天，迟迟不亮。
    ……
    等天亮，太阳起，
    哥俩将赴黄泉去，
    弟跪苍天跪大地，
    只求一件事，
    黑山那边有我的亲，
    保他们平安慰亡灵！
    弟弟唱罢，一记重锤落下，鼓被劈成两半。
    伴着最后一声震天鼓响，天边突然响起一声惊雷，众人分不清是鼓声还是雷声，纷纷抬头望天，只见乌云压城，电闪雷鸣，随之暴雨倾盆而下，一时间，风声，雨声，雷声，哭泣声……相融交汇，众人齐悲天地同哀。
    两个祭司吓坏了，当即跪下，宣布终止祭典，理由是杀鼓王有违天命，触犯了太阳神；军师老鹰也很害怕，慌忙跪在地上，命令两个刽子手，赶快放了鼓王哥哥。
    大雨中，重获自由的鼓王兄弟紧紧相抱，怀着虔诚与感激，两人一直仰望苍天，长跪不起，任雨水和着泪顺着脸颊往下淌。他俩万万没有想到，一曲送歌郎，竟然感动了上苍……
    打那之后，鼓王兄弟被人奉若神明，在他俩的斡旋下，城头山与黑山两个部落停止了争斗，最终结成了同盟。
    出殡前夜送歌郎也成了当地的一个习俗，而且一直沿袭到五千多年后的今天。鼓王哥哥心爱的石哨也被流传下来，如今就保存在城头山博物馆里。